住院部的五层萦绕着死一般的寂静,走廊里三步一个警卫,身着统一制服的美国大/兵鹰眼如炬,环视着周边一切细小的动静。
紧张庄肃的气氛下,穿梭而过的护士们微微低下了头,神情疑惑的快步走向护士台,然后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。
病房里,翁达晞临窗坐在轮椅上,他的身体还很虚弱。长长的睫毛下覆着淡淡的乌青,眉间微蹙的弧度预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美妙。
他身后站着一个穿西装的黑人,语速很快的在向他汇报这次的抓捕结果。
过了长长的五分钟后,翁达晞转着轮椅回了身,那张常年不笑的冷脸黑的能跟对面的人一决高下。良久,他终于开了口。
“炸了自己的基地?火力全部撤离?你们连一根.毛都没抓到吗?”
黑人丹尼不置可否,微壮的肩膀朝两边怂了怂,脸上颇为遗憾道:“嘿,你这么说真是太绝对了,好歹我们抓到了他手下的一个头目。”伯恩逃走了是不假,但好歹有些收获,他继续为这次的行动找台阶:“那名叫巴贾的已经被我们带了回去,不过这家伙的嘴像套了钢圈,如何都不肯透露伯恩的老巢在哪。”
巴贾是伯恩的得力手下,在组织里属于三把手的存在。虽然价值没有伯恩那么大,但也算是个不小的突破口。
老奸巨猾的伯恩狡兔三窟,翁达晞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据点,被他逃走的时候炸了。亡命之徒的果决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,鱼归大海,再想冒头又是遥遥无期。
翁达晞手顶着嘴巴闷咳了两声,对于这个结果他其实有准备,但还是对联邦的围剿力度嗤之以鼻。他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,说:“这是我最后一个任务了,不得不说,没能抓到他非常的遗憾。”他掀眸,“如果他已经逃出了北美洲,我想你们可以把视线放在西西里,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。”
接下来,他就无法参与任何行动了,是死是活,听天由命。
丹尼眼睛亮了亮,龇着一口大白牙道:“翁,你走了才是最大的遗憾。凭你的聪明才智,没有抓不到的犯人,告诉我,你为什么非要离开?”他捂着自己的胸口,受伤道:“你走了,我会很难过的,我的搭档。”
他们两在一起配合了三年,抓过的犯人数不甚数。翁达晞虽是智囊,却是冲在一线的神兵。论体力,他比不过丹尼,亚洲的身体结构于欧、非来说,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,但他的综合能力却是探员里排名最靠前的。
连他们的顶头上司本杰明,都对他赞誉有加,苦口婆心的试图挽留这位中国男孩。
但,翁达晞不为所动,递交辞呈前接了最后一桩任务——
逮捕a组织头目,伯恩.诺顿利。
级别——最高级。
初衷是因为一把古琴,后来在连续调查了一段时间后,他发现伯恩身后的帝国遍布全球。这位杀人如麻的军/火/贩子是个心气很高的能人,数次切磋后,他对翁达晞的手段刮目相看,不止一次的想招揽他,许诺他后半辈子的将来。
翁达晞将计就计,故意把下一次围捕的行动告知于他,并告诉他自己已经脱离了联邦,他们可以合作。
伯恩信了。殊不知,大网已经在那一刻罩了下来。对于贪得无厌,刚愎自用的人来说,这一招请君入瓮,恰逢其时。
只是没想到跑出来个伊桑,打乱了原本的计划。
翁达晞手心里躺着一个很小的雷达发射器,那是围剿当晚他对外发出的救援信号。这东西很小一枚,藏在特制的鞋子里,犹如柯南的脚力增强鞋开了外挂一般。
伊桑那个愚蠢的家伙根本就没发现,当伯恩现身的同时,翁达晞毫不犹豫的点击了藏在鞋子里的按钮。
“我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。”翁达晞把发射器给了丹尼,望了眼苏源邑那张空床,眼底划过微弱的温柔。他对上丹尼的视线,真心实意的露出一抹微笑:“我的朋友,祝你好运。”
丹尼上前与他拥抱,大掌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。不舍之意明显:“伯恩还会卷土重来,你一定要小心。”
吃了这么大一个亏,伯恩必定不会轻易放过翁达晞。以后没了联邦的保护,他每走一步都会如履薄冰。
“放心,我自有安排。”
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天道好轮回和迟到的正义这么简单,黑暗已经让人绝望了,那我们何不期待白昼?
***
苏源邑被医生带去了十一楼的疗养舱,这个疗养舱只服务于上流阶层的“特殊”人群。
疗养舱里摆放着最尖端的医疗器械,大部分都是“只此一件”有价无货的人间珍宝。
苏家的半壁江山早已渗透进医疗行业的方方面面,所以对于苏奕集团的独生子来说,能享受这种特殊待遇一点都不稀奇。
苏源邑上半身赤.裸,躺在雪白的床上,右手边的机器正朝他腹部的伤口喷洒药物。紫外线的柔光洒在他的脸上,像是多一层微调的滤镜,让他看起来更加帅气英俊。
曲寅心站在门外,透过玻璃罩看着里面的儿子,忧心忡忡。
主治医是他们的副院长教授,面容亲和的安慰她不用太担心,令公子的伤势已经在愈合,没有伤到要害部位,经过疗养舱的加速治疗,很快就能痊愈了。
曲寅心背部□□,精致的妆容散发出女强人的气质。医生的话并没有让她放下心来,她在琢磨着另外一件事。
楼下的翁达晞已经醒了,她得找他好好谈谈。不过在这之前,她得先稳住自己的儿子。
苏源邑很快就出来了,被曲寅心逼着坐在轮椅上,拗不过母亲的执意,苏源邑只能屈服。
“妈,你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苏源邑被她推着,微侧着头开始套近乎。
他妈妈自从知道他跟翁达晞的关系后,一句话都没表过态,估计快憋的内出血了,他得帮她排排毒。
曲寅心故作高深:“我说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听,说多了还嫌我叨唠。”她意有所指,两人均是心知肚明。
“曲寅心同志,这招对我没用。”苏源邑毫不留情的驳她面子,淡淡开口道。
轮椅停了下来,曲寅心从他身后绕到身前。她蹲**,把儿子圈在轮椅里,认真的看着他说道:“小邑,他就那么好吗?这么多优秀的姑娘任你挑,为什么非要是他?”
苏源邑略微低头,直视着她的眼睛,一只手搭在了她手背上,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肃穆:“妈,连慈悲众生的菩萨尚且男身女相,你又何必拘泥于性别?我已经错过了他太多年,如今他能回到我身边,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。”
“可他未必就真喜欢你,如果在乎你,会拉着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吗?”曲寅心试图说服他:“当年他走的悄无声息,可有想过你一分?”
“他是有苦衷的,我不怪他。”苏源邑漆黑的双眸里浸满深沉,他望着自己的母亲,坚定的说道:“妈,阿晞他受了很多苦,现在他只有我了。”
何况,这次是个意外,怎么能怪他呢?
“那你可知他身后有什么?这次是你命大,没有被打死,下次呢?”命运之神会永远眷顾你吗孩子?你这是把我这个老母亲架在火上烤啊。
苏源邑紧紧抓着她的手,保证道:“没有下次了,以后都会好起来的。他这次回美国就是为了办手续,以后我会带他回中国,远离所有黑/暗的东西。”
曲寅心见他油盐不进,唰一下站了起来,绷紧的面部肌肉一丝表情也无。她默默走到身后,继续推着他往前走。
“你把他当手心里的宝,可人家把你当根草,说扔就能扔。”空旷的走廊里,高跟鞋混合着冰冷的话语,敲击在苏源邑心头。他握紧了拳头,撇开头不再多说一个字。
他相信他们的感情,连生死都能跨越,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在一起的。未来的路或许充满了荆棘,但只要有他在,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。
母子两沉默了一路,都闭口不再谈论这个话题。曲寅心决定,既然儿子喜欢飞蛾扑火,那就让他看清楚他爱的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。
走廊的警力已经全部撤离,临近病房门口,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。
门没有关严实,苏源邑让母亲停下,等等在进去。
肖尧居高临下的望着翁达晞,他们两个人的脸只隔了几厘米。这么暧昧的距离下,气氛却是剑拔弩张的降到了冰点。
“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?为了他值得吗?”肖尧满心的愤怒和委屈,他想不通自己哪点比不上苏家子,他有的,自己一样不少。
翁达晞垂眸不看他,任他狂躁的吼叫,淡定如斯。
“值得。”他淡淡的吐出两字,干脆果决。
肖尧深吸一口气,镜片后的双目已经赤红,他脸色阴沉,似是不甘道:“翁达晞,你我这么多年情谊,抵不过一个后来者?”
“你说错了。”翁达晞站了起来,宽大的病号服衬得他有种病态美,有种想让人保护他的冲动。但那双睿智的眸子却不甘示弱,穿透人心的力度,让他身上多了层神秘感。
“他不是后来者,而是白月光。”他走向窗边,只留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影,说的话确是那么真实:“我小时候就在想,如果我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,这样我就能嫁给苏源邑了。”
门外的人瞳孔皱缩,一下站起了身,被他这句话激的心跳提到了160。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,一下一下清晰的撞在他的耳膜里。
“可我是个男人,家道中落,隐姓埋名,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。”他的语气里透着卑微,揭开陈年往事的伤疤,让他不再稳坐神坛,不再运筹帷幄,连自满的高傲都消失殆尽了。
“肖尧,你于我是患难与共的好友,他于我是迎着阳光的向日葵。”他转身,“如果不是我出现在他身边,他就不会受伤,这一切的灾难都是我带来的,也该由我来结束。”
他的目光太过郑重,话语的分量像千斤的秤砣,压的肖尧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肖尧知他心意,更没有想逼迫他的意思。他对翁达晞的爱意早在几年前就显露过,对方也告诫过他,我们只是朋友,不会成为爱人。
不甘和担忧还是让他逾越了。
“达晞,需要我帮忙吗?”肖尧问。
翁达晞又恢复了往日无懈可击的表情,挑着眉说:“再好不过。”视线相交,里面充斥着只有对方才懂的信任。
如需必要,可以为你赴汤蹈火。
隔着一堵门的厚度,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苏源邑的耳朵里。他从激动狂喜到深处冰窖,翁达晞只给了他两秒。
“呯——”
病房的门被重重推开,门口的苏源邑浑身都散发着要揍人的气势,眼神死死的盯着里面的人,怒火咆哮在整个楼层.....
“翁、达、晞,你可真是好样的。”